数道闪电自极远天际处劈下，映在白亮如雪的刀刃上，在只能看到人影的夜色中，不经意间照清某人的行动，既耀眼又可恨。
暴雨哗啦落下，泥沙路上积水数处，一脚踩下，水花四溅。
然而这些人身上更多的不是泥水，而是鲜血，刚从敌军或是战友身上洒出来的滚烫鲜血。
盘腿坐在车里的老人单手撑着身子，强忍体内狂暴、似乎要将他炸成碎片的灵气，望着车外的厮杀，望着那位重伤、仍旧挥刀杀敌的年轻将军。
愤怒却无能为力。
他本是队里战斗力最强的，因为前几场的厮杀，早已灵气殆尽。此刻加入战斗，反倒是个累赘。
他与那年轻将军所在的军队，由于一路上的苦战，此刻勉强能站起来的不过十数人，敌军数量仍有百多号人，甚至大多只是轻伤。
死的伤的倒地的昏迷的，此刻都停了。活着那些死死盯着敌方，像是两群受伤的老虎互相仇视着，留着一口气随时准备反击。
“扬将军好啊。”一位穿着青衫、身上异常干净的年轻书生笑笑地撑伞，往人群中那么一站，似乎给这场厮杀敲下了定局。
承朝国师慕容促的关门弟子。
“庞远！”扬庚怒喝一声，拼尽最后一丝灵气，将手里的刀往庞远甩了过去。
庞远甚少亲自动手，一时没留意，回避不急，左手臂割破了点皮。
扬庚执刀撑在地上，勉强保持不倒，眼中仍有种“你欲要杀我我还能砍你全家”的战意。
庞远最开始看了一眼，还真被吓到，直至看到鲜血仍不断从扬庚身上流出时，才暗暗松了口气，继续摆出那副高傲态度，“都说扬家军功高盖主，主将们个个目中无人，没想到扬将军还认得在下。”
“哼！”扬庚死瞪了庞远一眼，忽地冷笑，不紧不慢嘲讽着，“我是目中无人呐，不是吗？”
庞远一时没反应过来，半晌才听出这话是什么意思。
目中无人，但目中有你……所以你不是人。
庞远越发愤怒，同时有点好奇——扬庚到底怎么练出这么大的勇气，这种情况还敢死磕？
庞远正想嘲讽扬庚几句，挫一挫后者的锐气，目光陡然落在不远处的完好马车上，才想起此行的目的。
除了找扬庚算账，主要是杀死一个叫裴锋的老人。
慕容促的师弟，他庞远的师叔。
一个关乎到承朝上下的人。
马车看似普通，但稍微运用灵气，就明显察觉到有道强大而无法破解的力量、把马车保护得极致。
不仅是他，估计是慕容促来了，也没法杀入那马车动手。
他朝马车作揖，像是某个庄重日子里的见面，“庞远拜见师叔。”
裴锋透过门缝，隐约能看见庞远那欠揍的模样。换做平时，他肯定把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训一番，但现在更可能的是。
他即将被这个小辈杀死。
“庞远，要不我们谈笔交易？”他咳了几声，感觉快要吐血了。
庞远狐疑望了扬庚和马车几眼，心想着突围而出的韩知即便能找到救兵，也不过是江城府尹。
都是不入流的小辈。
他倒想看看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，面临死亡会是怎样一番姿态。
“好啊，师叔想要聊什么？”
“你可知你师父为什么会成为国师？”
庞远目光一冷。
这个问题他想过很多，论能力，论功绩，论势力，裴锋远远高于慕容促，难道只因为慕容促姓慕容？
裴锋：“此事事关重大，我若不说，凭师兄那手段，怕是此后也无人知晓。扬庚将军重伤至此，恐怕修为和双手也废了，还请师侄留他一命。”
“成交。”
“此事不能让外人知道，我如今重伤无法行动，还请师侄到车里来。”
“好……啊……”庞远冷笑一声，“还以为师叔有什么厉害的招数，原来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。”
“是吗？”扬庚慢慢起身，好像伤势没有看起来那么严重，就连说话都多了几分中气，“庞大公子，难道国师大人没有教过你，多做事，少说话吗？”
庞远震惊盯着扬庚，大冷天竟是狂冒冷汗，好像伞破了，将他的后背完全打湿。
他正想回骂几句，却听见扬庚又说了句“是时候了”。
暴雨越来越大了，他仍能感受到扬庚那声音是充满自信的，哪像一个面临绝境又将死之人？
他赶紧握住被割伤的手臂。刚才还不发觉，此刻竟有一种刺痛得快要麻痹的感觉、从伤口一直传到……
心脏！
闪电的光恰好照在扬庚脸上，他惊恐望向扬庚，刚看到一只夺命的厉鬼，嘴里吐不出半个字。
裴锋松了口气，低声道，“总算把命给保住了。”
“庞公子，是不是没想到我也会下毒啊？”扬庚盯着庞远，担心有什么变故，表面上仍是波澜不惊。
他心道：原以为即使不派个身经百战，好歹也弄个玩阴谋的人，没想到会是这么……不对！这庞远……
裴锋刚想出去看看结果，忽地发现不妥，双眼因惊恐而瞪得老大——慕容促绝不会不知道庞远这么蠢，如此重要之事，不可能只派……
裴锋与扬庚同时惊喊：
“所以还有人！”
裴锋的手已经抓在车门边上，头刚好露出一点……
咻！
身经百战的将士们本能地意识到远处有箭朝裴锋射来时，已经没法冲过去阻止。
来不及了！
众人刚把头转过去，映在眼里的一幕全把他们吓愣了。
那只夺命冷箭，居然停在裴锋鼻前，丝毫没有继续进攻的趋势。
众人震惊没过，裴锋刚松了口气，忽地有个黑漆漆的东西从冷箭射出的方向飞来。惊雷一瞬，在众人尚未意识得及那刻，这团天外之物砸在众人眼前。
是个人。
是个他们都认识的人。
承朝国师慕容促！
“师父？”庞远的声音微微颤抖，好像一切都变了样，究竟是谁的大局已定？
扬庚看着似乎是收了重伤的慕容促，竟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，承朝十大强者，慕容促是其一。反之江城没多少强者，顶多就一个……
王听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