扬庚无语，心里纳闷道：什么乱七八糟的？
他微微低头，看着自己倒映在小片积水的那张脸，虽不似王听诚那般令众生惊为天人，但好歹也是一表人才。
王听诚盯着扬庚那无奈、又诉求无门的神情，忍不住又笑起来，“家里来人接了，快回去吧，听诚哥哥今天有事，下次再给你们讲故事好不好？”
“好！”小孩们松开手，小跑到两位姐姐身旁，嘻嘻笑笑地一起走了。只是临走前，还有两个胆大的偷偷回头，以极其古怪的眼神望望扬庚。
扬庚正好见到这一幕，始终想不明白那眼神什么意思。一旁的将领已经走过来，给扬庚行了一个简单的抱拳礼，但动作有点僵硬，显得很不自然。
“属下秦和，见过扬庚将军。”
“秦将军快请起，昨夜之事，多谢了。”
“扬将军哪里的话？昨夜……”
王听诚看着这两人来来回回的拜谢，觉得无聊透了。本就没吃早饭，此刻包子香气传来就更饿了，又想知道扬庚弄了一身书生打扮过来干什么。干脆耍起性子，起身抢走扬庚身后的包子，又坐回石阶上，捧珠子的手空出两根手根，夹着装包的袋子，另一手抓着包子吃起来。
秦和先是一愣，继而尴尬地咳两声，跟扬庚招呼几句赶紧走人。
扬庚摇头笑了笑，随后往王听诚身旁一坐，目光往王听诚手上的珠子停了许久，想起少年时期一些不好的事，轻轻一叹，“手还冷呢？”
“嗯。”
“我记得这东西叫暖……暖什么来着？”
“暖心珠。以灵气驱动，跟个小火炉差不多。穿成这样，看来不打算今天启程，你不是应该挺急的吗？”
“急也没用。”扬庚顿了顿，语气一下子沉重许多，脸色也不怎么好，“昨天清算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吧，连我在内只剩十人，这样的小队伍说不定刚出江城就没了。”
王听诚低头嚼着包子，甚至把嘴里那一小块嚼得快没味了，耳旁传来扬庚沉重的说话声，仿佛看到一队精锐沿路被追杀，几近全军覆没……
“扬大哥找我，是让我护送你们上京吗？”
“入世了？”
王听诚翻了个白眼。
“哈哈……你还会翻，翻白眼？哈哈……”扬庚一时没忍住，笑得差点被口水呛到，多久没见王听诚这般实诚的翻白眼，现在看起来怎么这么惹喜？
王听诚嫌弃地朝扬庚一瞪，低头把嚼了不知多少遍的包子吞掉，纳闷道：我头一回翻白眼吗？难道昨晚我来迟一步，没能阻止他被人敲傻了脑袋？
“好了好了，说正事。”扬庚拍拍自己的脸，暂时把笑声压住，“主要是你朋友比较多，有什么能借的？”
“没有。”
“不讲兄弟情分啊？”
“我俩是情敌。”
“白养你这么多年了。”
“你等死吧。”
“……”
庭院院门拐角，江城府尹卫明僵直了身子，也没敢过去打扰，正大光明听着里头的斗嘴，始终没明白当中关系，心道：听诚难道不是江城孩子王？怎么跟扬将军称兄道弟？可扬将军怎么把情敌养大了？不对！听诚在江城待了这么久，也不见他寻份差事，花钱反倒跟流水似的，扬将军府上那位对外称是门客的二少爷，十五岁多，长得好看……
“完全是听诚呐！”
卫明忽地傻里傻气惊喊一声，顿时满脸尴尬，即便是扬庚赶过来，也只能支支吾吾地、如同初生婴儿般发出最基本的回应。
“卫大人？”扬庚将手在卫明面前左右晃几下，又不好意思用拍几个巴掌的方式将人弄醒，只能站着喊两声。
他还是挺佩服卫明的。
昨夜在江城驻军的陪同下，匆忙住进驿站。卫明先他们一步抵达，当即尽起地主之谊，将所有人安排妥当，甚至在驿站住了一晚，说是怕怠慢了贵客。
王听诚吃完最后一口，见袋子里那个已经变冷变硬，于是将袋子搁在暖心珠上，等包子重新热了才慢悠悠走到庭院院门，举到扬庚面前，“我不吃了，还你。”
“一个就饱了？”扬庚接过，拿出包子咬几口，抬头见到王听诚往驿站大门方向走去，来不及咽下嘴里的包子，含混喊道：“别跑啊。”
王听诚步子没停，身不转头不回，只是举手摆了摆，“找朋友。”
“还算没白养。”
卫明这时差不多缓过神来，想着这两人刚才还在斗嘴，这会倒好得很？他惊讶盯着扬庚吃包的模样，心道：听诚还……真像扬将军养大的。
扬庚吞下最后一口包子，见卫明已经恢复神志，笑道，“昨夜多谢卫大人了。我扬庚粗人一个，不太会说漂亮话，以后卫大人需要帮忙的，尽管开口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卫明目光在扬庚那书生袍上打转，始终没能接受“粗人一个”这词从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嘴里说出，直至记起扬庚是承朝的……文武状元。
“将军今日有地方要去？”
“没啊。”
“那将军这一身……”
扬庚低头看看自己，不以为然笑笑，“这个啊，路上有些意外，换洗的衣物都丢了，昨天那衣服又是刀砍又是血，有些瘆人，便随便借了一套。”
“是，是这样啊。”
“怎了？”扬庚当即往外头望去，仔细听着传进来喧闹声，沉思片刻，确认与自己或裴锋没有任何关系才放下心来，长舒一口热气。
卫明盯了扬庚几眼，又没听见外头的喧闹声，有些莫名其妙，“将军这是……”
“没什么，只是外头有人拿着一纸残局，谈论破解之法，不是什么要事。”
“说起残局，听诚棋力听闻不错，常……跟城里孩子们玩得高兴。”卫明尴尬笑笑，他未曾见过王听诚下棋，当然也不会觉得赢了全城的孩子就特别光彩，只是恰好找了个开场白。
扬庚不以为然，当然王听诚的实力他是清楚的，此时也没兴趣吹嘘什么，淡然说道，“他无聊学的。”
“昨夜将军的队伍到驿站时，听诚……好像就在将军身旁？”
扬庚一顿，将原本装包子的袋子揉成一团，回想起卫明对王听诚的棋力评价，心道：估计全江城都没人知道听诚的身份。
“将军？”
“他出江城办事，回来时路过，我便带着他回来了。”
卫明半信半疑，正想再试探几句，又听见扬庚低喝一声“谁”。
他顺着扬庚的目光望过去，原来是韩知在不远处愕然站着。
“将军有事，不打扰了。”他微微一拜，慢慢离开。
扬庚遥遥望着卫明，脸色渐渐黑沉，目光多了一份谨慎，小声嘀咕道，“怎么想打听听诚？”
“将军？”韩知已经走到扬庚身前。
“没事，裴大人怎样了？能经受得住一路上的颠簸吗？”
“大夫说勉强可以，裴大人说是怕出事，赶紧走。”
扬庚长叹一声，眼神中又多了一分愤怒，“他老人家还算识相，知道听诚要……呃，没什么。”
韩知眼神微变，对于扬庚没说的话猜出大概，掌心冒汗，“将军，王公子……究竟是什么人？昨夜之事虽在将军的控制下未传出去，但……”
“到了陛下面前那混账国师必定要说的，我自有对策。你猜得不错，听诚与裴锋的师门……”
扬庚看看韩知震惊而畏惧的眼神，无奈道，“有血仇。”